故事的天空

離開了學生制服生活，綻放的鳳凰木是否也被遺忘在童年記憶裏？

照例在早晨總要像拚命三郎似的穿梭車陣中，7點26分、44分、53分該出現在什麼路口，該快該慢，是恰恰好停在紅燈前，還是急忙趕在黃燈閃完前滑過，習慣和路口幫我指揮看來有點嫩的交通替代役點點頭，習慣在天橋下路口看見那臺深藍閃電車和我一起違規左轉彎。

一切都是那麼地熟稔，不需要思考是腦中早就寫就成的方程式，伸個懶腰將時光一股腦地稀里呼嚕地吸入，再打個大哈欠呼出印得密密麻麻的壓得扁扁扁的生活瑣事，掛在身後隨風招展，一條長長的尾巴在快速風動中，啪啦作響。

而在那一天，交通一樣繁忙的十字路口，左轉燈的節拍滴答滴答準時數著正要開始一天的生活，刹時間從車窗左上方眼角餘光中落下一片紅，輕輕地，慢慢地，自故自地，將時空劃出一道裂痕，細縫中流洩朦朦朧朧的瑰麗色彩，順著視線往上，一整樹的火紅燃燒，薰染滿天的飛舞豔蝶，是啊！樹下的人兒看到了，那是鳳凰木的盛開啊！一瓣透紅花蕊落在水面擾動思緒的河，淙淙彎流。

彎流到大三參加了一個心理劇工作坊，除了當心理學老師的實驗品外，多半也是自己的好奇心驅使而參加，在六月的畢業季裏記得老師為大四的學長姊架起一座拱門，老師柔聲地傳送著感性言語的祝福，學長姊在學弟妹象徵性地拉扯中走過拱門，一場小型但隆重的儀式，大家一起哭得淅瀝嘩啦的，可是從那刻起，歷經過向學生時代道別、對未知人生祝福的溫馨儀式，我看見學長姊淚眼中的閃亮神采，為自己萌生了向前跨步的堅定勇氣與力量，那是我記憶最深刻、內心最感動的畢業典禮。

步入社會後理所當然不再有畢業典禮這回事，日子是持續不停地向前滾動，手邊的事一件交疊著一件，立下新的目標緊追著舊去的目標，行路匆匆是忙碌吧也是盲目，什麼生涯規劃啊！自我成就啊！階段目標啊！迫使著腳步急行前進害怕停下。

人生中不停地行走著，看著路旁的風景從新奇陌生到熟悉麻木，覺得累了疲了乏了困惑了迷路了，於是開始想著是不是可以有人拍著自己的肩膀，隆重地頒發一張人生階段的畢業證書？可以雙手握著過往挫敗經驗學習與努力成就展現的畢業證書，然後將記著密密麻麻重點的課本打包，重新整理行囊備齊新文具，告訴自己往下一站走去了。

如果沒人可以舉辦這樣一場典禮，我想就自己頒給自己一張。

悄悄闖入的山中小學，小小的校園有著簡單的綠地操場，一點點風一點點熱氣，連太陽都躲起來午睡的天空，司令臺上冰涼的地板正好安憩著小睡的幸福，補足了精神，高大參天的鳳凰木也溫柔地低垂了枝椏，含笑看著席地而坐的學生，一雙雙好奇的眼睛，仰首聽長者一個個冒險犯難的故事。

不急不徐的自信風采，從人生經歷中順手拈來就是一個個引人入勝的故事，聽得入迷的人兒想著，這樣精彩故事的裏層是堅定傳達著落地生根的價值理念，透過起而行的身體實踐，將生命的流逝轉化成無私大愛的人文關懷，經年累月的持續不懈，正無遠弗界地一點一滴地改變著社會的脈動。

而我該為我生命的存在添上什麼樣的註記呢？攤開人生的卷頁細細瀏覽，裁開昨日的前半段蓋上鋼印押上日期，是一張可以對自己交待的畢業證書；而明日，就要展開生命意義的追尋，期待自己可以尋著奉獻理想的降落地，將生命融入細微感受盡其所能地發光發熱，照亮社會的小小角落。

像離開泥土眷戀的若蟲，在鳳凰木葉間灑落希望的陽光裏，仰望天空的遼闊，等待蟬蛻的奇蹟，然後高聲鳴唱生命之歌，盡其一生。